《六度集经》卷第三之(二五)
白话语译
从前有位菩萨,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家长,拥有亿万的庞大财富,平素敬奉三宝,总以慈心对待众生。有一次,他去逛市集,看到一只待价而沽的鳖,心里为它感到十分伤痛,就询问要卖多少价钱。这个鳖主知道菩萨有广大的慈悲德行,最喜欢救助众生了,而且他的财富多得难以计算,买东西无论贵贱,从来都不讨价还价。鳖主便回答说:「要卖一百万!你能够买去最好,如果你不买的话,那我就只好煮了它。」菩萨回答说:「太好了!」便照价买下,捧着鳖回家,帮它清洗照护伤口,然后带它到水边放生,并看着它平安的游开。菩萨因此而悲喜交集的发起誓愿:「愿地狱、饿鬼、各类有情,受人系缚或遭牢狱之灾者,皆得早日免除灾难,色身安泰,性命得全,如同今日的你一样啊!」接着就向十方稽首作礼,叉手祝愿说:「世间众生纷乱不安,所受的苦难无量无边,我应当作为他们可庇荫的天与可安住的地,作为他们遇干旱时的一场及时雨来润泽众生,作为他们漂流溺水时救命的船筏。饥饿时就给他食物,干渴时就给他浆汤;寒冷时就给他衣被,热恼时就让他清凉;生病时就帮他治疗,昏暗无明时就给他光明的指引。若遇价值混乱、是非颠倒的五浊恶世,我将在当时成佛来救度那些众生!」这时,十方世界的诸佛都称善他的誓愿,并赞叹说:「善哉!你必定会达成志愿的。」
有一天夜里,那只鳖来咬啮菩萨家的门,因为门发出声音,菩萨觉得奇怪,便派人出来查看;侍者看到一只鳖在咬门,就回屋内据实禀报,菩萨便出来看它。鳖忽然开口说人语:「我受了您的大恩大德,得以保全身命,却没有什么可报答您的恩惠。我是住在水中的众生,知道水的起落变化,最近将会有大洪水要来临了,一定会造成严重的灾害!希望您尽快备妥坚固的船只,到时候我会来引导您度过难关的。」菩萨回答说:「太感谢你的示警了!」
第二天早上,菩萨立刻进宫晋谒国王,将发生的事,如实奏禀,国王因为这位菩萨平素就有好名声,所以相信并采纳他的话,把居住在低洼地区的人民迁徙到高地去。大洪水真的来了,鳖适时出现对菩萨说:「洪水来了,赶快上船,跟在我后面,就可以平安度过这次灾难。」菩萨坐船跟在它的后面航行,有一条蛇游近船边,菩萨说:「把它救上来。」鳖说:「好极了!」接着又看见一只漂流溺水的狐狸,菩萨又说:「把它救上来。」鳖也说:「很好!」然后又看见一个漂溺的人,不断拭去脸上的水,呼天喊地:「可怜我,救救我的命吧!」菩萨说:「把他也救上来。」鳖说:「千万别救他啊!凡俗之人内心总是矫诈虚伪,很少能遵守诚信,多半是忘恩负义且趋炎附势之徒,总是造作那些凶狠叛逆的行为啊!」菩萨说:「虫畜之类你都肯救,却让我贱弃人类,这哪能算是有仁德呢?我不忍心这样做啊!」所以还是救了那个人。鳖却说:「这将会让你后悔莫及啊!」大伙儿终于到达了平安富饶的地区。鳖就告辞说:「我已报答了您的大恩,请求让我告退了!」菩萨回答:「当我成就如来无上正等正觉的时候,一定会来度你得解脱的。」鳖回答说:「那真是太好了!」于是鳖就走了,蛇和狐狸也各自离开了。
狐狸是挖掘洞穴居住的,无意间挖到古人所埋藏上百斤的紫磨名金。高兴的说:「这下可以用这个来报答菩萨的救命之恩了!」便赶去菩萨那里说:「小虫我蒙受了您的大恩,救了我这卑微的性命。我是穴居的生物,挖洞穴来安身,因而发现了上百斤的紫磨金;这个洞穴既不是冢墓,也不是住家,这些名贵的金子更不是我打劫或偷窃得来,而是我想报答您救命之恩的精诚感应所得到的,我愿以它来贡献给您这位贤德之人。」菩萨仔细思惟后,心里想:「若不接受,也是白白的浪费掉了,对贫苦的人民也没有益处,不如收下用来布施;那么,苦难的众生就可以获得济助,这不也是很好的事吗!」于是就接受了狐狸发现的紫磨金。
那个溺水获救的人看到了,便说:「我要分一半!」菩萨便拿十斤的金子惠赠给他。漂溺者说:「你挖人墓穴盗取金子,该当何罪?如果不分一半给我,我一定会向官府举发你的。」菩萨回答说:「贫苦的百姓生活窘困匮乏,我打算平等布施,你却要独吞一半的金子,这不是太过分了吗?」漂溺者于是便告到官府,菩萨因此被拘禁,无从告白和申诉,只能专心忆念归命三宝,悔过自责:「我慈心祈愿众生皆能早日脱离八难,不要像我现在这样有怨家仇结!」
蛇和狐狸讨论著说:「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?」蛇说:「我去救他。」于是就口衔着良药,闯关进入狱中。见到菩萨的身体、精神都变差了,它内心非常悲伤难过,便对菩萨说:「您把这药带在身边,我要去咬太子,而这个毒性非常厉害,没人能救得了他;您要让国王知道您有办法医治太子。若国王传诏您,您就能使太子痊愈。」菩萨沉默不语。
蛇就照着自己所说的去咬了太子。当太子生命将殒殁之际,国王诏令说:「若有人能救治太子的性命,便封他作相国,我愿和他共同来治理国家。」菩萨就向上奏报,国王便传见他,就这样救愈了太子。国王非常欢喜地询问菩萨是如何治好太子的?被拘禁的这位菩萨便亲自详细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。国王怅惘地自责说:「我真是太昏昧了!」随即诛杀了那个漂溺的恶人,并且全国施行大赦。
国王实践诺言,下诏书封菩萨作相国,握着菩萨的手一同入宫,并肩而坐问道:「贤者!你平常宣说什么经书?心怀那一种大道理?竟然能有如天地般伟大的仁德,嘉惠于众生呢?」菩萨恭敬地回答说:「宣说佛经、心怀佛道啊!」国王问说:「佛法有什么精要的义理吗?」菩萨说:「有的。佛说有四种无常,能如实体证的人,各种灾祸都会灭除,广大的福祉也会日益昌盛。」国王说:「太好了!希望能得知真实的内容。」菩萨回答说:「当世界劫尽的时候,天上有七个太阳并列,大海都干枯了,天地都燃烧起来,须弥山也崩塌毁坏,无论是天界、人类、鬼神、龙类等,众生的身家性命,都燃烧殆尽;原本繁盛的世界衰败了,这就是所谓的『无常』啊!明智之士应当时常忆念世间无常:『天地尚且如此,那么官爵国土这些事物,哪里能够久存呢? 』常能这样忆念的人,才会有广博仁慈的心志。」国王接着说:「天地尚且如此,又何况国土呢?佛所说的『无常』,我心里完全信受啊!」
菩萨又说:「什么是苦中最苦的,大王您也应该要知道。」国王说:「希望能听到你明白的开示。」菩萨说:「众生的『识灵』微妙难知:想要看祂,却没有形色;想要听祂,也没有声音;弘广遍及天下,高大无以盖覆,就像无边的汪洋一般,在三界中轮转没有停歇。然无明遮盖而对六识之自性产生的饥渴追逐,就好像众流汇集也永远不能满足大海一般。因为这样,以致多次经历了地狱烧煮及各种毒害的种种苦报;有时则生为饿鬼,被熔铜灌口,在地狱里做种种苦役;有时生为畜生,往往被屠宰、割截、剥皮、撕裂,死后更被般般切割,苦痛无量。若有幸得以为人,必须处在胞胎中长达十月之久,临出生时尚须承受紧急与压迫之苦,就好像用绳索绞缠身体一般;而出生坠地的痛苦,就好像从高处坠落一般;被风吹时宛如火烧自身,用温水来盥洗时比用铜汁浇身还苦;被用手抹香草涂满身上时,像是用刀锋剥皮一般;像这样的诸般痛楚,那种苦是难以陈述的。等到年长之后,各种根器都已成熟,头发转白、牙齿掉落,里外都不断的耗损虚弱;想到这些,心中就感到悲哀。辗转成为重病,有根身的四大将要离散,全身筋骨肢节都会疼痛,坐卧都需要旁人照料,加上医生的治疗作为,更增添了苦恼。生命将要终止时,各种症状都同时兴起,使人有截筋碎骨的痛苦,全身的孔窍都闭塞不通,等到呼吸停止、意识觉知心消逝,随着无明的业力习气,而投胎到相应的地方去。如果他生天,天也有层次的差别;纵能使寿命延长,等到福报享尽,业力现前,又会下地狱,或入饿鬼道、畜生道,这就是所谓的『苦』啊!」国王说:「太好了!佛所说关于『苦』的道理,我心里完全信受啊!」
菩萨又说:「只要是有相,就一定会有坏灭消逝的时候。犹如两根木头互相钻摩会生出火来,这火会回头来烧木头,等到木头烧完了,火也熄了;这火、木二物,便都空无了。往古先王,以及他们的宫殿、臣民,如今也都已磨灭殆尽,看不到他们到哪去了,这也是空的道理。」国王说:「太好了!佛所说『空』的道理,我心里完全信受啊!」
菩萨又说:「我们的身体只是地水火风四大所构成的罢了!坚硬的部分是地,柔软的部分是水,热能的部分是火,呼吸脉动的部分是风。等到生命结束,神识离去,四大也就各自分散,无法保全了,所以说色身不是我。」国王说:「太好了!佛所说『色身非我』的道理,我心里信受啊!色身尚且不能保全,又何况是国土呢?可哀痛的是我的先王们,不能听闻无上正真最正觉(佛)所说的:『无常』、『苦』、『空』、『色身非我』的教法啊!」
菩萨说:「天地无常,谁又能保得住国土呢?为何不尽可能地利用国家库藏来布施贫饥的人民呢?」国王说:「太好了!明师的教导真是令人畅快啊!」于是国王就用尽库藏来布施给贫乏的人民,至于鳏寡孤儿这些无依无靠的人,便诏令他们互相作亲人子女,因此民众们不论贫富,都一样穿戴得庄严光灿,全国人民都喜乐自在,国家繁荣兴盛,行走在路上大家都带着笑容,并且仰天赞叹地说:「菩萨神妙的度化众生,竟能达到这样美好的结果!」于是四方的人都叹服菩萨及国王的盛德,天下终于达到太平。
佛告诉比丘们:「那位在家居士便是过去世的我,国王就是弥勒菩萨,鳖是阿难尊者,狐狸是舍利弗,蛇是目犍连,至于那个溺水的人则是提婆达多。」菩萨就是以这种慈心与恩惠来修集通往究竟的彼岸(成佛),而行布施到如此这般的程度。